吃到一半時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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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我發現先勇的烤鴨有點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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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顏色嫩黃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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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頗像是雞胸。他不相信:「不會吧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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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我明明點的是鴨。」……
幾位女作家在討論美食旅遊計畫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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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見我無動於衷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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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不禁好奇:「你對異國美食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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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從不動心嗎?」
有呀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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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當場和大家分享經驗。
記得是上世紀八十年代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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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具體年代已不記得,但時令應是乍暖還寒的六月天,我和美國的文友白先勇、李歐梵,以及來自香港的鍾玲和鄭樹森,被邀到西柏林參加一個文學盛會。台灣來了幾位作家,還有學者齊邦媛,中國大陸則有舒婷等。其時台灣和大陸還處於武力對峙中,兩岸文人能在海外把手言歡,用母語交流,心情之舒暢,思過半矣。
主辦方是西德的作家和學者,只安排了一天的學術交流,第二天讓大家自由活動去。
由於德國尚未統一,柏林也分屬東、西德兩國。共產國家簽證很難拿,但聽說東柏林很歡迎一日遊的旅客,憑護照就能通關。
會議結束時,我向幾位老友建議:「機會難得,我們明天去東柏林玩一天如何?」
白、李、鍾、齊等都同意,約好次日早餐後出發。
到火車站買票時才知,購票外,我們還必須另換東德錢,至少十美元。
「要我們消費啦,」我安慰大家,「總不好意思空手離開嘛!」
我們一共六人,都覺得合情合理,於是換了錢後,開開心心上了火車。
可惜東柏林沒啥可以買的。比起西柏林,這個城市顯得老舊、刻板,人潮也遠不如它的鄰居。店鋪不算少,但陳列的貨品了無新意,讓人下不了手。
不知誰提議回去。我趕緊建議吃了午飯再走。理由很正當:海關規定,這十美元不能換回去,那就藉機消費掉吧。
於是我們找了家模樣還不錯的餐館進去,挑了個長方桌子,三三對坐下來。
點菜時,大家望著德文菜單,讓懂德文的人翻譯,研究要點什麼菜。
我率先點了豬腳,不忘讚美它:「德國豬腳是世界聞名的美食耶!」
大家跟著點豬腳。最後一個到白先勇,他闔上菜單,一副隨大流的模樣。
我趕緊勸他:「你點鴨子吧!波蘭鴨也很有名喔!」
「好,好。」他滿口答應後,即吩咐女服務員:「我要波蘭鴨。」
不久,豬腳一盤盤端上桌。鍾玲一看,先嬌呼一聲:「天呀,怎麼吃得完?」
這確是我生平見過最大號的豬蹄膀,昂然占據大盤中,水煮的肉色,一副原汁原味、飽滿到你吃不了還可以兜著走;蹄膀四周塞滿了酸白菜,整盤予人豐盛到滿溢的態勢。德國是有名的產豬國家,果然名不虛傳。
我們都顧不上麵包和啤酒,拿起刀叉,努力切割豬腳。什麼風味?相當一般。1995閏八月我返台居,發現台灣的西餐廳都有烤德國豬腳這道菜。先用作料醃浸數小時,然後炭火燒烤,端出來是色澤油光紅豔,味道香脆可口,真叫美不勝收。東柏林的豬腳,頗像如今的農家菜,價廉「物實」。
最終,我只吃掉三分之一只蹄膀;男士們好些,但也沒人能掃光盤子;鍾玲最差,十有八九留下來。
吃到一半時,我發現先勇的烤鴨有點怪,顏色嫩黃,頗像是雞胸。
他不相信:「不會吧,我明明點的是鴨。」
「味道呢?」
「嗯,是有點像雞。」
出於好奇,我舉手招來女服務員。指著先勇餐盤,我微笑並柔聲提問:「這是鴨,還是雞呢?」
她坦言:「雞。」
舉座愕然。
我不死心:「可他點的是鴨呀!」
「鴨賣完了,所以給雞。」
她一臉坦然,毫無愧色。
先勇連忙打圓場:「行,行,我就吃雞。」
步行回火車站時,我對同行的文友搖頭嘆氣。「對外來的顧客都這麼隨便,那對本國人民會好到哪裡去呢?」
我沒說出的話是:這種國家,早日關門的好。
進了回程的火車,我們都坐下來,但齊邦媛站在車門前,滿臉專注和期待。
我提醒她:「齊老師,你不坐下來呀?」
「等一下就坐。」
她解釋說,想要印證三毛一篇文章的虛實。原來三毛前不久也作東柏林一日遊,邂逅了一位在地英俊青年,短短幾小時就陷入熱戀,要分離了還難捨難分;在車廂兩側兩人互握著手不放,等著車門徐徐關上,直到閉合的剎那間,兩人的手才分開。
齊老師剛說到這兒,警笛響起,五秒不到,車門喀嚓一聲,瞬間關上。幸好她沒伸出手,否則不壓到骨折才怪!
文學嘛,難免誇張一點。大家當作笑話,也很高興它為這趟東柏林一日遊畫下愉快的句點。,